衣服都是母亲给买的。

红色、黄色、蓝色，很多艳丽的颜色经过清水和阳光的磨洗，已经淡淡的开始泛白，曾经耀眼的亮白也开始褪色泛黄。恍然发现色彩也如记忆，时间长了，就开始变淡。只是总有一些是不会变的。

幼年时，母亲根据自己的喜好，一锤定音，给我穿的全是色彩鲜明的衣服。母亲似乎不喜欢混杂的颜色，只选择一色的大红，一色的明黄，一色的鲜绿或一色的海蓝。这些明亮的颜色总是把我的眼睛衬得圆圆地，脸儿红彤彤地，那时候的母亲很年轻，成天乐呵呵的，就像那晴空万里。

小学低年级的时候，我开始有了很多白色的衬衣。绣花的衣领，方的、圆的，层层叠叠，衣襟上缀满了没完没了的同色褶皱；衣袖上牵牵扯扯的都是绣花镂空的花边，配上鲜艳的百褶裙。那一阵子，老觉得自己的脸和手，都快要被淹没在这无边无际的花边和褶皱中了。母亲按下我不住乱扯的手，微笑着告诫我，女孩子要文静些，我淘气的模仿着母亲的一言一行，眼角笑出了长长的笑纹。

就这样伴随我走过了小学。

初中一年级，我长大了，不再穿白色的衬衣，母亲开始给我买那种最简单的衬衣，配上各种暗色的外套和裤子。玄黑、墨绿、土黄、深蓝、锈红、紫褐……这样的颜色一直陪伴我到初二。惟有天蓝，一直被我仔细地珍藏着。云淡风轻，那是天空的颜色。蓝天白云，是我在白纸黑字的功课之外仅存的颜色。母亲伴我一起成长，每天早晨给我选衣服成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事，她细心地搭配着我的心情。我安静地默许着母亲的这一行动。

初二了，我又莫名其妙的疯狂爱上了绿色。鲜绿、墨绿、草绿、深浅不一的绿都是我的最爱。这些日子，我只是自欺欺人罢了，用绿色把种种危机掩盖起来。告诉自己，这就是个性！这就是洒脱！这就是我！可，这真的是我想要的我吗？没有底气的绿色像缺少燃烧的火堆，终究会变得冰冷。我清醒地看到了这个事实！惟有家，我才卸下武装，脆弱地躺在床上。家，就是温暖。

现在，我又恢复了那开朗的个性，只是每次想到母亲，笑容才会慢慢收敛，淡淡的，变成细而长的笑纹——那是母亲的习惯。我的眼睛完全长而狭了。母亲问我想添些什么样的衣服。我摇摇头，这样挺好的。母亲看着我及踝的长裙，忐忑不安地，她递过来了一条紫色的连衣裙。看着落在膝盖上方的裙摆，我笑着点点头，裙子短了，感觉挺有精神的。母亲也笑了，细而长的笑纹让我心暖暖的。

而今，又一个秋高气爽的季节来临了，整理着今夏的衣服，母亲无不遗憾的说，都不能穿了。母亲的动作开始迟缓，笑纹蔓延开，爬满了额头，头发又染上了一层操劳的霜色。母亲老了。我把头埋在衣服经日头晒过的香味中，眼睛酸酸的。

人的一生中，该要穿多少件衣服啊！而又有谁会一直为你买衣服呢？